第十出　目成淸醮

【光光乍】〔末凈丑上〕和尙出家。身上掛袈裟。有人請我修功果。眞個快活光光乍。

〔末〕徒弟。今乃二月十五日。啓建道場。鋪設壇面。揚旛擊磬。說法誦經(jīng)。等待老夫人小姐拈香。就去請張先生拈香。〔隨意做道場介衆(zhòng)〕張先生來了?！采稀?/p>

【掛眞兒】梵王宮殿月輪高。碧琉璃瑞煙籠罩。斷續(xù)鐘聲。飄揚旛影。頃刻檀那都到。

法本長老請小生拈香赴齋。你看衆(zhòng)和尙早已在此做法事了。

【駐馬聽】法鼓金鐃。二月春雷響殿角。鐘聲佛號。如風雨一天密灑松梢。侯門不許老僧敲。紗窗外定有紅娘到。饞眼難熬。待他來時須看十分飽。

衆(zhòng)長老拜揖?！残\(zhòng)〕張先生稽首。請先生上香。倘老夫人問及。認了頑徒的親?！矁簟痴J了我妻舅?！材畴y道和尙有妻。還是認做母舅〔凈〕百忙裏叫你。你就要答應。不要待他識破了?！采痴钦??！采橄憬椤?/p>

【沉醉東風】惟愿在世間的壽高。亡化的天上逍遙。爲祖考拜三寳。焚香暗中禱吿。夫人休抝。梅香莫燋。早成就姻緣事到老。

〔凈〕夫人小姐來了。

【番卜算】〔旦貼老旦上〕結(jié)發(fā)做夫妻。不幸輕分散。幾囘思憶淚珠彈?！埠稀赤x國何時返。

月缺花殘事感傷。人間天上兩茫茫?？蓱z幼子伶仃女同赴荊山古道場?！残\(zhòng)〕夫人稽首〔末〕啓老夫人。貧僧的頑徒有個母舅。是個飽學秀才。父母俱亡。不曾追薦。今欲帶一分齋。報答父母。貧僧一時應允。恐老夫人見責。〔老旦〕長老的親就是我的親一般。請來相見。〔丑〕張先生請相見?！采├细饕姸Y介末〕請老夫人拈香?！怖系┠橄憬椤?/p>

【一封書】齋心禮佛寳。舉沉檀鼎內(nèi)燒。〔哭介〕追夫動痛號。兵燹何期此地遭。母子飄零無以報。特仗良因?qū)⒁獗??！埠稀宠笠舾?。寳燈搖。救拔幽魂離苦惱?！驳┠橄憬椤?/p>

【前腔】移蓮步拜吿。仰金仙在九霄。孤兒女守孝。朝夕思歸途路遙。不想椿庭傾逝早。保佑萱堂增壽考。〔合前老旦作睡介〕

【皂羅袍】〔生〕俺只道玉天仙來到。卻原來是可意根苗。小生旅況最難熬。怎當他傾國傾城貌。櫻桃小口。楊柳細腰。梨花白面麝蘭氣飄。輕盈上下都堆俏。

【前腔】〔凈丑〕你好沒顚沒倒。分明是鬧了元宵。迷留目亂癢難撓。太師座上空凝眺?！材愁^陀懊惱。把鐘磬亂敲。燒香行者把香煙滅了?！渤髢簟骋蜇澘葱〗闳缁?。

〔凈〕風吹滅了燈。誰人去點。〔生〕小生去點?！驳┍撑c貼介〕那人兒整整忙了一夜。紅娘。夫人勞倦打睡。和你佛殿上耍一耍去。

【前腔】〔旦〕你看他外像兒風流年少。內(nèi)性兒冠世才學。扭揑身軀恁做作。來往人前賣弄俊俏。〔貼〕黃昏這囘。白日那覺書幃獨睡怎生到曉。此情未許人知道。

〔老旦醒介〕紅娘?；思堝X罷?！不埥椤?/p>

【傍妝臺】〔老旦〕殷懃酬奠化金錢。上通碧落下黃泉。自從與你分中路。孤窮母子有誰憐。紙灰飛作白蝴蝶。血淚染成紅杜鵑?？锗祰@。枉淚漣?！埠稀吃傅猛龌昶讲缴衔魈臁?/p>

〔貼〕天色將曉。道場已畢。請夫人小姐囘去罷?！怖系痴恰：脟呷チ?。〔末〕夫人。留紅娘姐在此送佛?！怖系臣t娘。你在此送佛囘來?！操N〕理會得?！怖系城榈讲豢皣呤滋?。一齊分付與東風?！怖系┫滦\(zhòng)做送佛介〕眞詮演教人何在?；魑咨揭黄?。〔衆(zhòng)貼并下生吊場介〕

【駐云飛】情引眉梢。心事難傳我也知道了。有心爭奈無心好。多情卻被無情惱。嗏。勞攘了這一宵。玉人歸早。佛事都收。何處雞兒叫。各自歸家葫蘆啼鬧到曉。

因看鶯鶯赴道場。

一宵辛苦到天光。

爲憐客旅傾城色。

忘卻天邊桂子香。

第十一出　亂倡綠林

【賀圣朝】〔凈扮孫飛虎上〕統(tǒng)領強兵爲寇。不圖拜將封侯。殺人放火逞兇謀?？下渌藱C后。

劍氣腥紅帶血磨。因貪女色逞僂羅。龍珠欲取探龍窟?；⒆舆€求入虎窠。欺白起。笑廉頗。殺人放火妄爲多。營門忽報非常樂。管取春嬌馬上駝。自家姓孫。名彪。字飛虎。只因主將丁文雅失政。軍校們不守紀律。只得將本部五千人馬。哨聚山林以劫掠爲生。近聞崔相國之女。容貌非常。年方二八。見住河中府守喪。不免整點人馬。圍住寺門。擄得鶯鶯爲妻。平生之愿足矣。頭目那裏?！残\(zhòng)上〕三十年前學六韜。柳梢枝上月兒高。一拳打破天邊月。翻身踢退海中潮。覆將軍。有何鈞旨?！矁簟承\(zhòng)頭目們。我聞得河中府普救寺。崔相國之女鶯鶯。生得十分美貌。我如今親自提兵。拏他做個壓寨夫人。頭目們聽吾號令。人盡銜枚。馬皆勒口。各要向前。不可怯后。連夜進兵拏得多嬌。論功陞賞。〔衆(zhòng)〕得令。

【豹子令】〔凈〕聞說蒲東一寺門。一寺門。崔家少女號鶯鶯。號鶯鶯。艷質(zhì)方才年二八。擄歸山寨做夫人?！埠稀滁c精兵。安排器械便登程。

【前腔】〔衆(zhòng)〕果有嬌姿美貌人。美貌人。驀然說起動人心。動人心。大王免得撬腳坐。小卒免得曲腰行?！埠锨啊?/p>

【前腔】〔凈〕本是朝中一武臣。一武臣。今來山寨做強人。做強人。只爲有功不陞賞。算來誰肯辦赤心。〔合前〕

鐵騎連營雁翅排。

何須紅葉作良媒。

不將艷質(zhì)軍前獻。

管取叢林化作灰。

第十二出　警傳閨寓

〔末上〕貧僧是普救寺法本。好靜修行。不管塵事。誰想如今賊兵孫飛虎。領五千人馬。圍住寺門。鳴鑼擊鼓。吶喊搖旗。要擄崔小姐爲妻。言稱若不送出。將本寺盡皆燒毀。僧俗不留一個。此事如何是好。不免急急報知夫人小姐。早早尋個計策。

一心忙似箭。

兩腳走如飛。

第十三出　許婚借援

【三臺令】〔旦貼同上〕自那日忽覩多才。不覺每上心來。春悶好難捱。畢竟情深似海。

奴家自見張生之后。神思飄蕩。茶飯不餐。況値暮春天氣。好傷感人也。正是好句有情聯(lián)夜月。落花無語怨東風。

【淘金令】懨懨瘦損。那値春光盡。羅衣寬褪。早是神勞頓。能消得幾個黃昏。目斷行云。人遠天涯近。嗏。則索自溫存。但出閨門。影兒般不離身。從見了那個人。兜底便可親。詠月新詩。詠月新詩。依著前韻。

〔貼〕姐姐。往常間不曾如此沒情沒緖。自見了那秀才。便覺心事不寧。姐姐。敢是想著那人。

【泯江犯】〔旦〕想著風流士。旖旎人。臉兒淸秀身兒俊。性兒溫克情兒順。不由人口兒作念心兒應。端的是?？M方寸?！操N〕姐姐。聞得他好才學。〔旦〕星斗煥文章。方顯得平生學問。

〔老旦忙上介〕正是閉門家裏坐。禍從天上來。孩兒。禍事到了?！驳成趺吹準聛怼！怖系硨O飛虎領了五千人馬。圍了山門。道你有傾國傾城之色。要擄你爲壓寨夫人。怎生是好。〔旦做驚跌貼抱介老旦〕天那。兀的不痛殺我也。

【紅衫兒】〔旦〕聽罷一言心不忍。此禍滅身?？嘀诉M退無門。把袖梢兒搵不住啼痕。喊殺聲怎禁。母親。休得要愛惜鶯鶯。我甘心自殞。

【東甌令】〔老旦〕那賊如狼虎盡胡行。孩兒。道你蓮臉生春眉黛顰。更有傾城傾國楊妃貌。多嬌俊。恣情劫擄要成親。敎我淚零零。

〔旦〕母親。我做孩兒的拚一死便了。

【香羅帶】不致摧殘老院君。先靈且穩(wěn)。禪堂免敎成廢燼。諸僧無事得安寧也。若是從軍去。羞殺相府門。母親。孩兒有一計了。誰人敢勇立功勛。殺退賊兵也。情愿與英雄爲契姻。

〔老旦〕此事倒好。便不是門當戶對。也強似陷于賊人之手。紅娘。你快去請長老來商議。〔貼請末上介〕老夫人叫貧僧。有何分付?！怖系炒耸乱鸭绷恕？膳c寺中兩廊下人說。不問僧俗人等。有能退得賊兵者。愿將小姐與他爲妻。決不爽信?！材撤蛉藬写搜?。待小僧拍手高叫?！步薪椤硟衫认氯说嚷犞５心芡速\兵者。夫人有言。愿將小姐妻之?！采鄙辖椤澄矣型吮摺Ｈ绾尾辉鐏韺の??！惨娊槔系诚壬媽渤觥！采持刭p之下。必有勇夫。賞罰若明。其計必成。〔旦與貼介〕只愿得這秀才退得賊兵便好?！怖系撤讲排c長老說過。但退得賊兵者。愿將鶯鶯妻之。〔生〕旣然如此。休要驚嚇了我渾家?！操N〕晌午吃晚飯。早些哩?！采骋唤坏诨\糠裏。抱穩(wěn)了。請入臥房裏去。我有退兵之策?！怖系臣t娘扶小姐進去罷?！驳┵N下生〕我有一計。用著長老?！材池毶粫P殺。別尋一個去罷?！采抽L老休慌。不用廝殺。只要與賊人打話。說夫人本待就將鶯鶯小姐送去。一者父喪在身。二者于將軍不利。不必鳴鑼擊鼓。驚殺了小姐?？上Я?。將軍可按甲休兵。退一箭之地。且容三日之內(nèi)功德完滿。除了孝服。換上鮮衣。將小姐送到陣前成親便了?！材┮狼敖薪閮?nèi)應〕旣如此。限你三日后不送出來。放火燒了寺門。殺得你僧俗不留一個。軍校們且退去一箭之地?！残\(zhòng)應介末〕且喜賊人依我說退去一箭之地。限三日后。倘此計不成。我等死無噍類?！采巢环?。小生有一故友。姓杜。名確。號爲白馬將軍。見統(tǒng)兵鎭守蒲關。此□相去不遠。小生修書一封去請。他必然來救我。此去也不多路。只是無人敢去?！材澄宜轮杏幸煌降?。叫做惠明。平昔只愛廝殺。此人可去。須用言語激他便好?！采炒倚迺?。你去叫他出來?！矊憰槟郴菝骱卧?。〔丑扮惠明上〕

【粉蝶兒】聽得傳呼。不覺心頭起火。

〔見介〕長老叫我做甚么?！材澄宜卤粚O飛虎圍了。要擄崔鶯鶯小姐。今張先生修書去請杜將軍。無人敢去。〔丑〕我敢去。〔生〕你去不得。〔丑〕我怎么去不得。〔生〕看你言不出衆(zhòng)。貌不驚人。只好念經(jīng)拜懺。有甚本事去得。

【好孩兒】〔丑〕不念法華經(jīng)。不禮梁皇懺。丟了僧伽帽。撇了袒褊紅衫。殺人逗起英雄膽。兩只手將烏龍棍來揝。直殺入虎窟龍?zhí)?。非是我出尖貪婪?/p>

〔生〕你曾吃齋么。

【福馬兒】〔丑〕吃菜饅頭委實口淡。五千人不索煎爛。腔子裏熱血且權(quán)消渴。生心。解饞。五千人做一頓饅頭饀。

〔生〕不信你吃得許多。

【紅芍藥】〔丑〕包殘肉把靑鹽蘸?！采衬闳缃窀胰ッ??！渤蟆衬隳驱焼柊掣乙膊桓?。孫飛虎聲名播斗南。能淫慾這般貪濫。〔生〕你曉得念經(jīng)么?！渤蟆辰?jīng)文也不會談?！采硶U么。〔丑〕逃禪也懶去參。〔生〕你是出家人。如何只好廝殺?！渤蟆辰涞额^新來鋼蘸。鐵棒上塵土不染。

〔生〕你寺中和尙如何。

【耍孩兒】〔丑〕他只會吃齋飯。在僧房裏卻不管燒了伽藍。〔生〕這一封書徑到蒲關上杜將軍處投下。〔丑〕多謝得。扶危困故友書一緘。今日裏撞釘子把賊兵探。大腳步非夸侃。

〔生〕倘賊兵不放你過去。如何是好。

【■〈山上乃下〉河陽】〔丑〕著幾個沙彌把寳蓋擔。排陣勢把他來按。遠的破開步將鐵棒拴。近手的將刀來斬。小的提起來將腳尖按。大的扳下來把髑髏鍖。

【縷縷金】矁一矁海波翻。滉一滉索瑯瑯振山巖。打熬成天生這般劣性人。拚舍著命幾曾肯忐忑。更不怕勒馬停驂。

〔生〕只怕你到此分際不得。

【紅繡鞋】〔丑〕平生欺硬怕軟。欺硬怕軟。吃苦不愛甘。非是你每拈花柳沒掂三。休因親事胡怕俺。咱非是躱懶。杜將軍不肯把兵來挽。張解元干將風月?lián)?/p>

【尾聲】威風助我齊吶喊。擂鼓搖旗不等閑。此去將半萬賊兵嚇破膽。

〔丑下生〕夫人長老放心。此書若到蒲關。杜將軍必定起兵就來解圍。

非是鯫生特顯才。

夫人長老且寬懷。

此書若到蒲關寨。

管取英雄卽便來。

第十四出　潰圍請救

〔丑上〕齎書今日到蒲關。只恐崎嶇道路難。非是小僧夸大膽。管教強寇活應難。夜來長老與張生著我賚書往蒲關見白馬將軍。只得舍命撞將過去。若不放我去。就與他廝殺起來?！矁粜\(zhòng)上拏住介〕漁藏大海垂綸釣。獵向山中布網(wǎng)羅。你那禿子那裏去?！渤蟆衬悴灰獟偽摇Ｇ衣犖艺f。

【駐云飛】衣鉢隨身。抄化不多糧米盡。四下裏兵戈振。各自逃生命。嗏。不意此遭擒。吿將軍息怒停嗔。望可相憐憫。佛面須看放我行。

〔凈〕旣是布施的。放他過去。

合放手時須放手。

得饒人處且饒人。

第十五出　白馬起兵

〔末上〕幕府英雄勝虎狼。擎天玉柱紫金梁。妖嬈警夜長蛇動。武士春園細柳香。十六雙牌新駐節(jié)。三千里鎭動邊疆。莫言邊鄙專生殺。膺錫殊恩沐寵光。自家杜將軍帳下頭目是也。俺元帥近臨邊境。威鎭疆場。大振聲權(quán)。宏張師旅。指揮則鳥雀飛揚。叱吒則龍蛇蟠避。運籌于三關之上。決勝于千里之中。帷轂登壇。權(quán)旌駐節(jié)。官授征西大元帥之職。生得雄腰虎背。常懷義膽忠肝。道猶未了。元帥早到?！餐馍辖椤?/p>

【菊花新】一片丹心圖報主。鎭邊陲竹帛生輝。治國齊家。兵行仁義。不比那殺妻吳起。

文帝鸞輿勞北征。條侯從此整嚴兵。轅門忽報將軍令。今日方知細柳營。下官叨蒙圣恩。官拜征西大元帥之職。奉勑鎭守蒲東地方。自那日與契弟相別。倏經(jīng)數(shù)月。他相約我不久到此。爲何不見來?！材┥辖椤秤惺虏桓也粓?。無事怎敢亂傳。報軍情事的?！策f帖外接看介〕一爲擾害地方事。近因丁文雅失政。軍校不守紀律。因而作亂。擾害鄕民。知道了。起去?！材┫峦狻尺@廝不守王法。擾害百姓。就欲進兵征討。爭奈未知強徒出沒。正所謂將以仁信義勇威嚴爲本體。腹心耳目爪牙爲用。兵校何在?！渤笊稀硶魈焱庑?。善達世間書。〔衆(zhòng)〕甚么人。〔拏住介〕稟元帥。一個和尙撞關。想是奸細。特拏在此?！餐狻尺@禿廝敢是打探軍情事的。軍校拏?cè)タ沉??！渤蟆橙菪∩A知?！餐狻骋擦T。你從實供來。

【紅衲襖】〔丑〕問貧僧何處來?！餐狻碃懮醯酱??！渤蟆碃懺⒖臻T西洛客?！餐狻澄髀蹇褪呛稳?。〔丑〕麾下投書張秀才。〔外〕那秀才怎么。〔丑〕近日遭逢飛虎賊。愴惶無布擺。險把殘生害?！餐狻承悴偶也贿^琴劍書箱。那有良金美玉。〔丑〕不因韞匵藏珠也?！餐狻乘麪懮趺??！渤蟆持粻懘藜疑倥畠A城色。

有書在此?！残\(zhòng)接書外看介〕

【一封書】洛生珙拜兄。近日何期遇難中。孫飛虎逞兇。劫掠人財強聚衆(zhòng)。崔相國家并仆等。一旦如魚困釜中。破羣雄。仗威風。顚沛來緘恕不恭。

這書果是我兄弟寫的。左右。放了那和尙。與他酒飯壓驚?！残\(zhòng)應介外〕左右。此去賊營多少路程?！残\(zhòng)〕此去到蒲東普救寺。約有一百馀里。〔外〕吾去救崔張。高其義。擒飛虎。顯其威。就選精兵。連夜進發(fā)?！材掣苍獛洝１鴷?。五更而趨戰(zhàn)。只擒上將軍。百里而趨戰(zhàn)。只蹶上將軍。強寇之來。勢不可測度。最是兵家所忌。未可前進。〔外〕你曉得甚么。吾料賊子志在酒色。比及五更。一鼓而擒。所謂義兵神策迅速。聞雷掩耳無及。就要起兵前去。〔丑〕稟元帥。與張先生甚么交子。

【排歌】〔外〕君瑞同窗。是我膠漆故知。同袍怎忍顚危。吾今卽刻便興師。管強梁翦草除?！埠稀橙藚群啊ｑR奔飛。半天搖動五方旗。功成日。奏凱囘。鞭敲金凳喜孜孜。

【前腔】〔丑〕上吿將軍。略聽咨啟。和尙那裏呵。事急一似燒眉。將軍若肯發(fā)慈悲。免使諸僧作怨鬼。〔合前〕

要全道義顯軍威。

不惜千金怒發(fā)機。

掃盡蒲關強賊輩。

元戎齊唱凱歌囘。

第十六出　飛虎授首

【四邊靜】〔凈丑衆(zhòng)上〕鶯鶯許我爲姻眷。移兵退一箭。愿結(jié)百年期。今朝三日滿。衆(zhòng)須吶喊。若不速獻。佛寺盡成灰。僧俗盡戮遍。

左右的。與那和尙打話。三日限滿。如何不獻出鶯鶯。稍有遲延。僧俗不留一個。殿宇盡皆燒毀。〔衆(zhòng)叫介內(nèi)應介〕待蒲關白馬將軍到來。就獻出來?！渤笮\(zhòng)驚介〕不好了。走漏消息了。

【剔銀燈】〔凈衆(zhòng)〕三日前許結(jié)美緣。誰知他甜言相騙。吾聞白馬眞英漢。他來時吾屬必翦。難言。心驚膽寒。渾身上淋漓雨汗?！餐庖\(zhòng)上〕

【粉蝶兒】怒發(fā)沖冠。長江直把投鞭斷。

〔衆(zhòng)〕稟元帥。前面就是賊營?！餐狻承\(zhòng)軍校與我排開陣勢。與他交戰(zhàn)?！步粦?zhàn)拿住飛虎介外〕快請兄弟出來?！采稀?/p>

【醉落魄】吾兄久別情難會。難中感得來相濟?！怖系┥辖印程孛擅夭邍呱?。猶勝嚇蠻書。

〔衆(zhòng)相見介外〕老夫人在此受驚。皆是下官不能鎭守之過?！采橙舴侨市忠娋取缀跏?。〔老旦〕老身母子蒙將軍活命之恩。不能報其萬一。則亡夫亦感德于地下矣?！餐狻硡^(qū)區(qū)職分當爲。何足謝之。左右抓那賊子過來。〔凈見跪介外〕孫飛虎有甚申說。從實供來?！矁簟承∪俗锓鸽y逃。望將軍筆下放生?！餐狻酬瑏y御民者。旣有賞而有爵。作亂掠民者。豈無罰而無刑。賞無濫給。法不妄施。今孫彪功無汗馬。選列褊裨。襲世勛而不懷忠義。壞紀律而專務非爲。甘效大槍銅馬。不師武子穰苴。三綱五常。本彝倫而未達。七封八陣。該機務而何知。慕少艾而猖狂。逼人閨閫。合無藉以擾攘。亂我王師。觸虎威分當納命。諒鼠輩何足獻俘。元惡難容。例應裁處。脅從堪憫。事屬可矜。王法緣情。肯私于出入。金科得罪。敢失于毫厘。爲從從輕。徒流當充于軍卒。爲首從重。誅斬合坐于渠魁。速送所在法司。監(jiān)候呈詳處決。左右。與我牢固押發(fā)前去。〔凈〕正是臨刑自古方知覺。事到頭來悔卻遲?！蚕律秤薜芴貍湟槐呔?。與仁兄酬勞。

【黃鶯學畫眉】〔生把盞介〕憶昔共分離。嘆參商幾載馀。靑云事業(yè)眞堪愧。奔兢道途。遭逢嶮巇。仁兄迅掃強徒退?！埠稀臣毸颊l料今朝裏。重見漢室官儀。

【前腔】〔外〕一自著戎衣。念交情會晤稀。誰知此地遭顚沛。驚見弟書。惟恐到遲。〔生〕有勞仁兄。何以克當?！餐狻潮覄谝酆卧伞！埠锨啊?/p>

【前腔】〔老旦〕最苦是娘兒。駕靈輀返故廬。依親暫向叢林寓。逢著亂離。全家痛悲。賴斯文請得恩官至。

〔合前末衆(zhòng)〕多蒙將軍垂救。衆(zhòng)闍黎得命。特來叩頭拜謝?！策殿^介外〕衆(zhòng)和尙去罷?！残\(zhòng)下外〕賢弟。如今民安事妥。就同下官到關上相敍幾時。打點上京取應如何?！采掣忻扇市趾竦?。爭奈老夫人有言。已許退兵者將女妻之。待此事一諧。卽當叩拜?！餐狻忱戏蛉藬兴S。正謂淑女以配君子。容當慶賀。下官信地難離。就此吿別。

欲別臨岐意若何。

今生難報此恩多。

種成雙玉藍田美。

金鼓齊鳴唱凱歌。

第十七出　東閣邀賓

【花心動】〔貼上〕半萬賊兵。卷浮云片時掃盡。孤兒幼女。死裏逃生。列山靈。陳水陸。張君瑞合理欽敬。

老夫人著我去請張先生。必是與小姐成親。想起來一家若無張先生。這性命其實難保也。

【步步嬌】憑著他善武能文書一紙。早醫(yī)可了相思病。薄衾單枕有人溫。鳳帳鴛幃早則不冷。今日東閣玳筵開。煞強似西廂和月等。

道猶未了。早到書院中了。張先生。開門開門。〔生上介〕

【前腔】客館蕭條春將盡。碧草埋芳徑?！操N咳嗽介生〕隔窗嗽一聲。是誰。〔貼〕是我?！采乘麊欀齑郊眮泶饝８覇柤t娘姐到此有何話說。〔貼〕老夫人著我來請先生赴席?！采橙绱?。小生便行?！操N〕秀才每聞道請先生。卻便似聽了將軍令。

〔生〕紅娘姐。此席爲何而設。

【宜春令】〔貼〕第一來爲壓驚。第二來因謝承?！采硵[列甚么茶飯。〔貼〕殺羊茶飯?！采掣沂俏丛陚洹！操N〕來時早已安排定?！采痴埡稳讼嗯?。〔貼〕斷閑人。不會親鄰。請先生和俺鶯鶯配聘?！采橙绱恕Ｐ∩斠绹烂?。〔貼〕我只見他歡天喜地。謹依來命。

〔生看地顧影介貼〕張先生。你爲何看了地下。走來走去。〔生〕小生客邊乏鏡。聊借天光。以照吾影耳。

【五供玉枝花】〔貼〕來囘顧影。文魔秀士欠酸丁?！采臣t娘姐。你看我兩鬢如何?！操N〕下工夫?qū)㈩^顱來掙。遲和疾擦倒蒼蠅。光油油耀花人眼睛。酸溜溜螫得牙根冷。天生這個后生。天生那個俊英。

〔貼〕張先生。我有一句話要對你說?！采车f不妨。

【玉嬌鶯兒】〔貼〕今宵歡慶。我鶯鶯何曾慣經(jīng)。你須索要款款輕輕。燈兒下共交鴛頸。端詳可憎。誰無志誠。你兩人今夜親折證。〔生〕謝芳卿。謝紅娘姐錯愛。成就了這姻親。

〔生〕敢問紅娘姐。那裏有甚么景致么。

【解三酲】〔貼〕玳筵前香焚寳鼎。繡簾外風掃閑庭。落紅滿地胭脂冷。白玉欄桿花弄影?！采掣猩趺春锰?。〔貼〕準備著鴛鴦夜月銷金帳。孔雀春風軟玉屛。〔生〕有甚么樂器么?！操N〕合歡令。有鳳簫象板。錦瑟鸞笙。

【前腔】〔生〕可憐我書劍飄零無厚聘。感不盡姻親事有成。新婚燕爾安排定。除非是折桂手報答前程。我如今博得個跨鳳乘鸞客。到晚來臥看牽?？椗恰７莾e幸。受用的珠圍翠繞。結(jié)果了黃卷靑燈。

【前腔】〔貼〕憑著你滅寇功勛舉將能。卻不道兩字功名未有成。爲甚麼鶯鶯心下十分順。只爲君瑞胸藏百萬兵。專請你有恩有義閑中客。回避了無是無非廊下僧。夫人命。道足下莫敎推托。和賤妾卽便隨行。

【尾聲】老夫人專意等。〔生〕常言道恭敬不如從命。〔貼〕張先生。是必早些來。休使紅娘再來請。

張先生。如今合當謝我了。

纒頭江錦謝嬌紅。

水溢藍橋路未通。

管取門闌多喜氣。

定敎女婿近乘龍。

第十八出　北堂負約

【鵲橋仙】〔老旦上〕忘憂設宴。非閑遣。只爲全家被難?！操N上〕調(diào)和琴瑟在今宵。消卻兩邊愁怨。

〔老旦〕枝頭失翠鶯先覺。葉底消紅蝶未知。前日兵圍寺門。要擄鶯鶯。無奈只得將女孩兒許了張生。幸得事已寧息。爭奈先夫存日。已曾許配侄兒鄭恒。前者寄書去著他來搬喪。此子倘知。如何下落。寧可負妾今日之言。莫違先夫存日之約。我今日設一筵席。去請張先生。一來酬謝活命之恩。二來說斷了這門親事。紅娘。夜來分付你安排筵席。完備未曾?！操N〕完備了?！怖系晨煺垙埾壬鷣??！操N〕張先生來了?！采稀?/p>

【番卜算】一見便留情。自覺成何益。姻緣天付與。自有團圓日。

正是有緣來看洛陽花。無心坐聽笙歌沸?！惨娊槔系城叭毡鴩H。若非先生。焉有今日。一家之命。皆足下之所活也。聊備小酌。非爲報禮。請勿嫌輕?！采骋蝗擞袘c。兆民賴之。賊子之敗。皆夫人之福也。萬一杜將軍不至。我輩皆無脫死之計。此皆往事。不足掛齒?！怖系诚壬埳献?。〔生〕小生侍立于傍。尙且不敢。焉敢與夫人對坐?！怖系彻Ь床蝗鐝拿！采鷧虃?cè)坐介老旦〕紅娘把坐兒移正了?！采巢桓??！操N〕女婿門中嬌客。便坐何妨。〔老旦〕休要多說。去請小姐出來?！操N〕小姐。夫人有請?！驳﹥?nèi)應介〕我身子不快。出來不得?！操N〕小姐。你道請誰?！驳﹥?nèi)應〕是請誰?！操N〕請張先生?！驳﹥?nèi)應〕旣請張先生。只得扶病走一遭。

【前腔】〔旦上〕簾外喚聲聲。何事相催逼?！操N〕報道可相見。那個曾相識。

〔老旦〕孩兒。若非張先生活命之恩。今日怎得保全一家性命。孩兒你過來。不須回避。上前拜了哥哥?！采辰椤尺@聲息來得不好了。〔旦背介〕母親變卦了?！怖系臣t娘斟酒過來。〔老旦把盞介〕

【畫眉序】若不是君瑞識人多。別個焉能退干戈。排著酒果列著笙歌?；幖毰胀ルA。香篆裊東風簾幕?！埠稀掣幸辆任胰业?。欽敬禮正當酬酢。

〔老旦〕孩兒將酒來遞哥哥一杯?！驳┌驯K介〕

【前腔】雙眼轉(zhuǎn)秋波。一點靈心早瞧破。著鶯鶯做妹妹拜了哥哥。白茫茫水溢藍橋。撲簌簌把比目魚分破?！埠稀衬魏纬畎衙紞o鎖。驀忽地又早張羅。

〔生〕我已醉。吃不得了。

【前腔】自覺醉顏酡。低首無言自摧挫。手難抬稱不起這兩肩窩。沒定奪啞謎難猜。天殺的老夫人。說謊話比天來大。〔合前〕

【滴溜子】〔貼〕謾說道佳人自來命孤。誰承望好事頓成間阻。是他將半萬賊兵破。如何番成做離恨歌。請他來不快活。兀的江州司馬淚痕多。

【鮑老催】〔旦〕從今恨多。玉容寂寞梨花朶。胭脂淺淡櫻桃顆。相思病料已成。何時妥。將顫巍巍雙頭花蕋輕團揑。香馥馥縷帶同心割。連理樹都折挫。

【雙聲子】〔旦貼〕今非昨。今非昨。把靑春女成躭擱。顚窨卻。顚窨卻。將美前程都虛過。我共他。我共他。料想著。料想著。今日成敗。都是你個蕭何。

【尾聲】〔生〕一杯悶酒樽前過。〔貼〕訴衷腸爭奈母親側(cè)坐?！埠稀嘲讯髁x如山成小可。

〔老旦〕紅娘扶小姐進去?！驳橙f種情懷無處訴。夜深花下吿穹蒼?！蚕律承∩硪病Ｔ诶戏蛉烁?。有一言吿稟?！怖系车f不妨?！采忱戏蛉?。前者兵圍之際有言。但有僧俗人等。退得賊兵者。愿將小姐妻之。小生其時懷惻隱之心?？蛔鲿?。去請杜將軍來。庶幾得免夫人之禍。今日蒙請小生赴席。將謂有喜慶而來。不知夫人何故以兄妹相待。小生豈爲?zhàn)J醊乎。此事若果不諧。卽便吿退?！怖系诚壬v有活命之恩。奈先夫存日。將小女許嫁舍侄鄭恒。卽今寄書去著他來搬喪。此子倘至。將如之何。老身多贈先生金帛。別選豪門貴宅之女。豈不美哉。〔生〕旣然夫人不允親事。小生豈慕金帛而來．卻不道書中有女顏如玉。就此吿退?！怖系臣t娘。你哥哥醉了。送囘書院中去睡。有話明日再說。〔老旦下生詐醉介〕紅娘姐扶我一扶?！操N〕先生你自走。我到扶你不成。你少吃些也罷了?！采椤臣t娘姐。你見我吃酒來。有分只熬蕭寺月。無緣難遇洞房春。小生只爲小姐。忘餐失寢。夢斷魂勞。常忽忽如有失。自寺中一見。隔墻酬和。迎風待月。受無限之苦。今日又不得成此親事。夫人變了卦。使小生志竭思窮。此事何時是了?！采蚪椤臣t娘姐?？蓱z見張珙。將此情訴與小姐。就解下腰間所系之帶。尋個自盡?？蓱z刺股懸頭客。險作離鄕背井魂。〔自縊介貼奪救介〕這等死得快。先生且不要慌。妾當與君圖之?！采硵稍示?。小生當筑壇拜將?！操N〕妾見先生有囊琴一張。必善于此。俺小姐素慕于琴。今夜我與小姐同到花園中燒香。但聽咳嗽爲號。先生操動。若小姐聽得。說甚么話。那時將此情達之。明日卻來囘報先生。這早晚怕我夫人尋我囘去也。〔下生〕正是

一曲瑤琴試探心。

鶯鶯小姐是知音。

高山流水千年調(diào)。

管取文君側(cè)耳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