捧起一本書,習慣上先翻書前書后的序跋,欣賞那些深一腳淺一腳、或東或西飄忽無定的閑話。因為,借助于此,知道自己是在與一個有生命感覺、有喜怒哀樂的血肉之軀對話,心里踏實多了。將心比心,輪到自己出書,自然也喜歡借序跋說點閑話。說是“閑話”,其實并非無關緊要,往往是寫書時壓在紙背的“心里話”。倘若是專業(yè)著述,為了符合學術規(guī)范,寫作時不免扣緊主題,不敢隨意搖曳筆墨。至于結集的散文隨筆,并非撰于一時一地,其中的“心路歷程”,更需要一吐為快。如此說來,最需要序跋的,其實是作者本人。表面上是面對讀者,介紹自家新書;實則是面對自己,檢討走過來的足跡。也正因此,有真意,去粉飾,隨意點染,長短不拘,是序跋的基本特征。而其中最為關鍵的,是有自家面目及心跡在。至于是否“襲辭賦風流”,能否“非雷非霆,而千載震驚”,當看個人學識、才情及機遇,勉強不得。雖則喜歡前賢或幽玄或平實的各式序跋,卻從未想到將其作為一種獨立文體來認真經營。只是每書完稿,照例總會寫下若干閑話,否則,這句號似乎就畫不圓。就像吃完餃子,非喝碗餃子湯不可,民間的解釋是“原湯化原食”,有助于消化。如此說來,這冊序跋集,不見得有多么了不起的文章價值,卻必定具有生命史的意義——起碼使得個人近二十年的求學經歷,留下若干清晰的印記。再配上妻子精心挑選的三十幀生活照,幾乎成了具體而微的“學術自傳”。學業(yè)未成,弄什么“自傳”!好在我加了“幾乎”以及“具體而微”兩個修飾語,以顯誠惶誠恐的心態(tài);至于為“學術自傳”加引號,則不無自嘲的意味。